沉知许做了个噩梦。
梦到自己二十岁那年拉着行李箱登机,装了满满一飞机的往事和回忆,前往异国的另一端。只是那些心情始终太沉,导致机翼失重,坠落于高空。
身体被烧成灰烬的那一瞬间,她想的居然是,太好了。
睁开眼睛发现出了一身冷汗,光着脚去客厅找水喝,咕噜咕噜两杯下肚,脑子才勉强清醒过来。
看了眼时间,离检票还有两个小时。
她今天要回一趟老家。
说是老家,但实际离京都很近。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坐落在这座魔都的边缘。这些年凭借着自身旅游资源和周边城市的高速发展,经济增长也算得上可观。
只是小城始终比不上都市,年轻人抢破了头要往外流。即便自身眷恋这里的清闲,也会被父母督促着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沉知许就是后者的典型。
“国外有什么好的?人啊,活一辈子就是要落叶归根。爸妈都替你盘算好了,给你交一个京都三环的首付,剩下的我们用养老金补贴你。”
她当时还在读研,给的回复是再看看吧。
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任风翻飞的风筝,见过无数次日暮东升,夕阳西落,最终还是会收敛翅膀沉淀下来。
因为始终有一根线牵着她,而这根线在父母手里。
回到月城的时候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间,沉知许并没有知会家人今天回来的事情,所以出了高铁站便径直打车前往目的地。
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来的算晚了。
“沉知许,大忙人,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她才露面,就已经有相识的人迎上来寒暄。
多数都是初高中的同学。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数学老师儿子的婚礼的。
恩师如母,即便已经毕业多年,那些情分也没齿难忘。
“你回国了啊?这次打算待多久?”
沉知许谢过递来的茶水,也不隐瞒,“不走了。”
听见的人都很是惊讶,“不走了?”
“我上回还听某某说你在国外的律所打了个大案子,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大好的前程,回国来啊?”
“总不能是月城的负离子吧?”
大家笑成一团,沉知许也笑,“这空气确实好,我刚下车就感觉到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她只说,“京都。”
却没说自己在干什么。
成年人都心照不宣。
又聊了几句,有人突然想起来了。
“谢司晨是不是也在京都?”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有圆滑的连忙扯开话题,“是啊是啊,就你记性好?人家是全校高考第一名进的京大,你是第几名?”
“诶,你这人怎么戳我痛处……”
两个人开玩笑开红了脸,当场就决定待会酒桌上比一比。
沉知许趁乱,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走开了,不再在意身后那些别有深意的目光。
她先是去和新娘新郎道喜,随了份子给了礼物,得了允许便往院子里去,打算上恩师的书房讨杯茶喝。
老师家是座两层的小洋房,带一个宽敞的庭院。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绿植葱茏,各花自有各花香。
只是曾经的苹果树已经砍伐,劈成了一汪小泉。
沉知许盯着里面仅有的两条胖鲤鱼看了一会儿,才沿着石阶走近。
还没看见门,就已经听到谈笑的声音。
不知道是黑白哪位不小心弄倒了棋子,落得整盘混乱。
“你小子,在大城市待了几年,净学些讨好人的本事了?”
沉知许抬眼看去。
那人盘腿端正地坐在软垫上,被正午升起的暖阳踱上一层柔软的金光,惹得肤色白皙夺目,五官明朗闪耀。
即便是沉闷的深蓝,在他身上也能穿出几分古典味道。
半卷起的衣袖下是绷紧的肌rou和青筋,精致的腕表修饰手腕,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出哪件才是艺术品。
谢司晨唇畔带着笑,不慌不忙地去拾乱飞的棋子,将它们丢回棋罐里。
“老师别冤枉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技艺高超,却有分有寸,进退有度。
其实可以赢,但总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