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快步上前，一把将他住，笑：“地上冷，不穿鞋怎么行？”

        “吱呀”一声，外边的门被推开。乐抬去看，见荀贞大步走了来，后有两人跟随，一个陈褒、一个文聘。三人直接从外室来了里屋。

        “我与君虽路上偶遇，但一见如故。君不辞路远，冒雪长途奔赴师丧，真可谓：‘事师之犹事父也’；以弱冠之龄，仗剑独行，击杀寇贼如杀鸡耳，又真壮士也。君既尊师，又为壮士，是和沛国夏侯惇一样的人啊！你今来到我繁阳亭，我为主人，若不能好好地招待你，话传去，岂不令天的豪桀、名士以为我颍阴无人，以为我荀氏不识英雄么？”

        夏侯惇是什么人？乃前汉开国功臣夏侯婴之后，其家族夏侯氏在沛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乐仅仅是个寒门的，拍着也赶不上夏侯惇。且夏侯惇为师报仇、当街杀人是十四岁时的事儿，如今乐已经二十来岁了，年龄上也不如。荀贞的这一番话明显是“抬举”，但他说的好听，兼之又拿了“荀氏”这个招牌，饶是乐自知不如夏侯，却也听得十分兴。

        荀贞这一系列的动作得自然而然，毫无半作伪之，乐虽然不知他自己“何德何能”，居然会在繁阳亭受到这样周到的照顾，但却已实在不能不激涕零了。

        可不正是荀贞的声音？

        ——乐材矮小，荀贞的衣服他穿不上，所以让拿许仲的衣服过来。乐不知“君卿”是谁，但大略可以猜荀贞的意思，甚是动，连声说：“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乐是客人，为客人，在主人的卧室里，不但没有迎接主人，更在主人的面前脚，这是很失礼的行为。他再有雄胆，毕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顿时涨红了脸，手忙脚乱之，险些把木盘踢翻，顾不上再去脚，便要站起来行礼。

        荀贞哈哈大笑：“君为客人，我为主人。今君来舍中，不能把你招待好才是我的失礼，你的失礼从何而来？”

        正泡得舒服，隐约听到前院似有嘶。他睁开了，侧耳细听，却只闻门外呼啸的风声，心：“莫不是荀君回来了？”正拿不准，想着要不要脚外相迎，有两三个人说话的片段渐渐从远及近，透过风雪、门扉传屋。他这确定无疑，必是荀贞归来，急忙拿了抹布脚，一只脚还没完，听见有人在外敲了两门，笑问：“乐君泡好脚了么？”

        乐有心挣开，但一则荀君手劲很大，二来他也总不能用，只好连连歉：“失礼失礼！”

        乐忙：“好了，好了。”

“荀君怕就快回来了，乐君先在屋里休息会儿，俺去准备酒菜。”

        他又转念想起与荀贞在路上的交谈，暗：“荀君表面上看温文尔雅，十分和善好客，虽为乡野小吏，俨然名门士，待人如风拂面，我早前还想果然不愧是荀家弟，但今时看他整治武贵的手段，却分明是如猛虎鹰隼，走的是偏向霸一路。”

        乐将他送门外，看着他远去前院，又再转望后院里屹立在风雪中的大榆树和墙角边儿的犴狱，并及对面的一排单间，心：“平时若是寻常客人来投，想来便都是住在对面了。我却不知何德何能，竟被荀君邀请同屋居住。……，那被关的武贵也是可怜，只因一时之错便被囚系两月有余，如今天寒地冷，也不知在那狱中怎样受罪呢！”

        乐材短小，但为人骁果，貌不惊人的相貌实有雄壮的胆，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冬寇渐多”的况，孤一人走远路，所以对荀贞的“霸手段”非但没有反，反而有惺惺相惜之意。他扶着门框，看着风雪如晦，听着前院鸡鸣不已，想：“如今天不太平，远的不说，只近日我仗剑独行，数百里间，无论兖、豫，在诸多的郡县中多见豪右跋扈横行，黔首无立锥之地，盗贼四起，世风日。当此形势，正该用严刑重典。”

        一阵风来，刺骨透寒，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不再去想，忙避屋，将屋门掩住，就着薪烛那跃的火光，先用拍了拍早被冻僵的脸颊，再坐到床上，脱去鞋袜，泡脚去寒。将近被冻得麻木的脚被一泡，先是毫无觉，紧接着一阵刺疼，慢慢地意上来，顺着脚脖传到上，浑都是洋洋的。他不觉惬意地闭上，叹了气。

        乐赶了一天的路，虽然外边穿的有蓑衣，里边的衣服也早就湿了。荀贞将手收回，扭吩咐陈褒：“阿褒，乐君的衣服湿了，你去那边的竹笼里拿件我的衣服，……，噢，不，拿件君卿的衣服过来，请乐君换上。”看了看放在床外盆边的鞋，又，“鞋也拿一双来。”

        等陈褒将衣、鞋拿来，荀贞又亲自动手，帮他换衣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