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旁人如何说，她总觉得这一胎必定是女儿，故而杭宓早早就为未世的孩取了名字。

        朱升一手捋着长须，一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笑眯眯：“老夫尽力将她教好，也算是功德一件。”

        “您太看我了。相夫教、安于院，从嫁给六郎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注定了。”

        回去后，师伯彦这般同妻一说，却换来一顿冷嘲。

        师伯彦无奈哄：“夫人，你的心结太重了。阿筠有她自己的人生，你不能将自己未竟的心愿加到她上。”

闻言，杭老太太眶微湿，有些哽咽：“如今看来，倒不如不教你识字的好……宓儿，你太有主见了。这世对女而言尤为艰难，糊里糊涂过一辈尚不觉如何，一旦清醒明白过来，想要逃去，多半会落得个凄凉场。”

        闻言，杭宓当机立断：“拜师求学讲求缘分，不如咱们先带阿筠前去一见？他若应自然好，若不愿也不必求。”

        “果然，连你也觉得阿筠只是个姑娘家，不堪托付。”杭宓不甘：“总有一日，我会教她的学问胜过你，到时且看你如何改！”

        师杭，小字筠筠。

        师伯彦自认为可以胜任此职，然而妻却否定：“你是她父亲，她待你不会十分敬畏，学业也不会十分用心。寻常教她作画对弈尚可，习字读书还是要另请一位明的先生来。”

        他的夙愿？

        她没有过杭州城，也没有见过除世家弟以外的男人，所以师伯彦便是她中的“最好”。

        夫妇二人只顾得上喜，唯独双方亲长略觉不满。

        相信她会有玲珑心、松竹意，而自渡，一言一行都似徽杭的如画山般令人见之忘俗。

        于是，师伯彦思来想去，最后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同门师兄上。

        师杭四岁时，杭宓决心请夫为她开蒙。既然女不能学堂，她便要替女儿请一位当世大儒来授课。

        “他现正隐居于徽州石门，一心讲学着书，不理世事，应当会收些弟。”师伯彦犹疑：“只是不晓得他肯不肯收女弟。”

        “允升兄善观面，不知可否为小女一观？”师伯彦坦言：“阿筠的确早慧。我已教她识了些字，诗经楚辞，她只颂过便不忘，我像她这般大时远不及她。”

        “这辈我没能逃去，但我希望，我的女儿不要重蹈覆辙。”

        杭宓轻抚自己隆起的小腹，微微一笑：“咱们两家素来亲近，及笄前我见他最多，旁的公又不及他众，所以我只能选择他。”

        师伯彦似懂非懂，言又止。他的夙愿系于天苍生，这四个字太重，世间千千万万束冠的男都无能为力，阿筠如何替他达成？

        老天掌控男人的命运，而男人惯掌控女人的命运。女人的上悬着一柄柄利剑，迫她们不得不屈膝、不得不低，唯有跪在地上伏在原，才能保得一世安稳。

        当然，嫁人就是一场赌局。边还有许多闺友同她走了一样的路，如今夫妻间却只剩“相看两生厌”了。

        朱升此人虽博学多闻，却十分古怪，将女儿交到他手中实在令人心忧。

        她的父亲是徽州名士，一墨香，敢于以天事为己任，清傲却也宽仁；她的母亲是杭州贵女，饱读诗书，从不曾因女之自弃，倔却也柔韧。

        朱升听了朗声大笑，毫不意外：“青于蓝而胜于蓝。这些年来，你在官场上轰轰烈烈，所实事却有限。伯彦，汝生恐怕只限于此了，但你的女儿将会替你达成夙愿。”

        *

        订亲时，一切本无关，只是青梅竹，门当对，到渠成罢了。如今二人笃，他待她极好，靠的其实是婚后叁年的相与磨合。

        夫妇二人原先都没抱太多期望，从杭州远赴徽州，只言拜访老友罢了。没想到朱升一见师杭，快至极，竟主动提为她开蒙。

        “这丫伶俐，纵为女又何妨？”

        后来，杭宓怀胎十月，一朝生产，果真得了个如珠似玉的女孩儿。

        杭宓言辞间顾盼神飞，满怀期许：“杭者，舟也；筠者，竹之质也。”

        论才学，世上能与枫林先生相较者寥寥无几。每年山拜谒他的学数不胜数，可真正能拜门受教的，十余年来也不过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