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珥郡主一行人遇到庞骁的军队不啻于羊虎群，原本连一个人都不可能逃脱去。

原本的份，亲人和一切能牵引他心绪的东西，名字亦改为堕久，他走这一趟，不过是偿还数十年前宪珥对的他一份救命恩。

        堕久了，“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跟我走吧。”言之意，方瑾儒即将踏绝路。

        堕久：“这样说来，倒是普通妇人罢。”他嘴里称毒妇，神却难掩赞赏，“如此心，可惜了。”心机深沉，意志忍，手段狠辣，何事不成？

        堕久问方瑾儒：“如果你知自己关心的某个人正走上一条注定是悲剧的不归路，你有能力去阻止，然而你不知阻止之后，她的命运会变好还是变得更加不堪，那么，你会怎么？”

        向来杀人不眨的庞大督军却只留了宪珥和她的嬷嬷并两名贴伺候的丫鬟，便快地将其他人放走。一来是因为宪珥女儿的姿尚不及其母叁分，庞骁的兴趣全在宪珥上；二来，那样一位芙蓉秀靥，柔柳腰，眉如山浅黛，若秋波宛转的绝人儿，垂着泪扯着自己的衣角苦苦哀求，饶是铁石心都成了绕指柔。

        宪珥一声声地喊他贱种，不料在这里却得了她外孙女一声正儿八经的“舅公”。

        “不急，”她怅然一叹，寻了净的地儿坐来，“你说是为我外祖母的活命之恩而来，那她，外祖母，是怎样一个人？”外祖母的死是母亲心底最不可言说之痛，关于她的一切是方宅上的禁忌。方瑾儒只从父亲嘴里得知她乃末朝手握重权的亲王唯一嫡女，份尊贵，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庞家原本平淡无奇，世代经营盐铺，历来不过小有家业，谁承想会破空而庞骁这样一位旷古绝今的猛人。庞骁自小便塾，诵读经史，就这样在四书五经里侵染了几年，也洗不去他暴烈的脾，满的匪气，十九岁时与家人一言不合，拾掇拾掇行李，单枪匹从戎去了，此后的几十年间，在炎国南方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方瑾儒想到那仆人语焉不详，又有闵西廷素日待自己，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倒不曾有过打发人传话的时候，秀眉慢慢蹙起。

        “青竹蛇儿，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方瑾儒笑，“那舅公为我说一说外祖母的事罢。若是有趣，兴许我就随你而去了呢。”她生淡漠，已将闵氏宅的腌臜事丢到一旁。

        这样一名柳弱花，楚楚动人，让男人一见就难自禁要抱怀万般疼惜的女，一天之取了庞家数百条人命，几乎断绝了庞氏嫡系的血脉。这些近乎诞幻不经的往事，彷佛只是提及，已有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庞骁授魂与，将宪珥拦腰抱怀。他一近这个仙姿玉貌的妙人儿的，就跟喝了仙琼浆一样，饧耳，全骨轻飘飘，立刻策扬鞭，绝尘而去。

        他看上去不过比方瑾儒年长几岁，生得与方瑾儒的母亲或是方瑾儒本人都不相似，方瑾儒却不曾生疑——有的人天锐如荒原上的孤狼，短短几秒就能辨认远方同类的气味。

        庞骁一看到宪珥，叁魂七魄当即乱了套。其时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狼烟四起，天大乱。金枝玉叶尽数成了脚底泥。庞督军什么千金大小没睡过？可是得这样玄之又玄的宗室女，当真是连见都没见过。分明已经是一个十几岁女孩的娘了，怎么看上去仿佛比自己的女儿还添几分稚态？如果不是梳了妇人，活脱脱就是个未闺阁的龆年少女。

        方瑾儒：“自然该勉力一试。过了再后悔，总于耗费往后的心力和时光去揣测如果当初了会如何，不是么？”

        堕久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