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孔覆带时雨拜别老师。
唐关坐在花厅,面前放置一盏暗红小碗,里面盛有小半碗早上才从花间收集来的露水。
他掌心站着只不到叁寸的小红鸟,圆滚可爱。
只见他轻轻拨动小鸟头上翘起的呆毛,冷峻的脸上出现一丝隐约笑意,十分宠溺地喂它饮花露。
然后不知从何处摘下一朵卷边小花,盖在小鸟头上,像一顶好看的帽子。
时雨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红团子的踪影,可能红团子比较喜欢睡觉?
又觉得戴着小花帽在唐大人身上蹦来蹦去、撒娇玩耍的小红鸟有点亲切熟悉。
孔覆牵着时雨步入花厅,正要辞行,唐关扫他们一眼,道:“我送你们出京。”
孔覆和时雨对视一眼,过去半日,国公府乃至谢府,可能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私奔出逃之事。
少不了派人在城中搜检,更有甚者会隐去公媳私奔的细节,以府上有人失踪为由告官。
四方城门必有人严加看守盘查,轻易是出不去的。
孔覆原本打算彼此易容过后蒙混出城,现有老师相助,倒省去许多麻烦和变故,出城的事便万无一失了。
“多谢老师。”
两度出京皆由恩师相送,孔覆心中复杂难言,想起昨夜小妖怪说的话。
下次再入京,便见不到他们了。
孔覆忽生哀恸,望着老师鬓间白发和依旧年轻的面容,道:“此去一别,相隔山岳,世事茫茫不知何日再见。今日由学生替您诊一回脉,可好?”
“云儿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唐关抬手,将一封信递给他,“世事虽然渺茫,却并非无迹可循,该重逢时自会相逢。”
孔覆接过信,看到封面上的“守阙兄敬启”五个字,心下了然。
守阙是唐大人的表字,能这般称呼他的人少之又少,何况那信上的字迹孔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信是谁写的,不言而喻。
时雨躲在爹爹身后看他手上的信,心里慌张困惑。
是谁写的?会请唐大人交出她和爹爹吗?
小手紧张巴巴揪住爹爹的衣服,孔覆向后牵住宝贝的手安慰。
“要见么?”唐关问道。
孔覆点头,“烦请老师安排。”
孔覆和时雨乘坐唐大人的马车,从长安东南角的启夏门一路畅行无阻出城。
马车出城后没有即刻停止,反而向东南方向继续驰行,最后停在乐游原上,一座临水小亭处。
亭中坐着一对年老夫妇,衣冠华贵,气度不俗,正是国公夫妇。
远远瞧见驰来的马车,两位老人相携站起。
唐关没有下车打扰他们天伦相聚,孔覆和时雨下去后,便命人将车赶远一些。
“孽障,孽障!你要活生生气死我和你母亲不成?!你抛弃父母远走他乡,二十年不闻不问,我只当你是离经叛道年少无知。”
“如今竟又罔顾人伦,闯下这等夺子之妻、秽乱家门的丑事,谢濛是孔嘉的媳妇,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你怎么、怎么......”
老国公老泪纵横,提起拐杖就往孔覆身上打,时雨急忙护住爹爹,老国公的拐杖这才落不下去。
“还有你这丫头,你和孔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被这畜生引诱?你......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不怪爹爹的!都是我,我一早心悦的人就是爹爹,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和孔嘉有了夫妻之实,才有了后来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国公倚杖呢喃,早先的疑惑也水落石出,难怪这对冤孽同处一地时气氛总有些黏糊微妙。
老夫人不言不语,只默默垂泪,含泪抚摸孔覆的脸。
她慈爱望着儿子,从他脸上搜寻旧日的轮廓,十八岁到叁十八岁,母子间错失了整整二十年。
如今,她又要再一次送骨血远走。
孔覆为母亲拭泪,扶她坐下,轻轻抬起母亲的手腕,双指盖上去试了试脉象,询问道:“您的身体最近如何?眼睛呢?还会视物模糊么?”
“都好,都好。”老夫人含泪微笑,“我儿医术通神入化,此去定能救治病弱百姓,造福苍生。”
“......”孔覆低头沉默,悲戚惭愧,半晌后轻声问:“您怨我吗?”
“娘曾怨你年幼无知不知体恤父母苦心,怨你淡然冷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