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吧。

        整个东京都在沦陷。

        姜循默默想着这些时，忽而听到郎君短促的“吁”声。江鹭一手勒紧缰，一手托住姜循腰，将她更紧地罩他怀里，好不让她沾上更多风雪。

        ……所以她当时真的不应该跟着江鹭走。

        逃亡一天两夜。

        --

        ……虽然当时的心动，此时带来很多后续麻烦。

        君主已背弃，凡人需自救。

        茫茫大夜，三尺冰封。四野荒芜，羁捕风。雪与血被抛至后方，匹长嘶凉风灌面，姜循嫁衣披帛缠在江鹭上、臂上，而他的血也染湿她。

        被氅衣罩着的姜循，听到的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一重雾，嗡嗡的。她听到江鹭停了一会儿才说：“前方一里地有一座废弃的梓潼神神祠，去那里歇脚换乘，一个时辰后再走。”

        --

        有卫士骑折来，着气，同样声音沙哑：“郎君，弟兄们的死了几匹，要不要歇歇脚？”

        上元节夜,除却东京，四方城驿皆有灯火。而江鹭一行人不敢停留。

        以后怎么办？

        第98章

        若她留在东京,她要么死得轰轰烈烈,要么可以见证姜明的死。而她一走，她便又给姜明留了息机会。姜明上有毒，苟延残也罢，可姜循思量的是自己日后怎么办？

        她已经累了。

        一径埋于江鹭怀中的姜循,在血褪后,在脸颊被风雪得生疼时,慢慢冷静了来。

        可是,当战火满天、血成河的那时刻，当千军万包围着他们又回避着他们，当江鹭杀一条血路，一次次朝她伸手时，她躲过了一次、两次，她怎么躲得过第三次呢？

        江鹭又要怎么办？

        这风雪夜,大批兵追随江鹭逃东京,而后追兵无数。

        长时间的不说话，让江鹭声音带着些砂砾磨损一般的哑音。

        东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新的秩序开始重建。十三匪带着诏书先行,诏书传遍西北之时,朝廷避无可避之时，江鹭才会稍许安全；而在那之前,东京军会一直追杀江鹭。

        连这个都安排好了……看来他早就想好了这一路路线。

        姜循心想：梓潼神？通常是川蜀之地供奉梓潼神，看来江鹭是绕了一圈路，朝南走一截，才打算去西北的。他在川蜀安排了接应？

        她是凡胎，她如何不对那时的江鹭生心动呢？

        还有她自己……她一个毒肺腑的小女，没有死在最合适的时候,逃东京什么？跟着江鹭去收复凉城？以她越来越衰弱的,她可以撑得住？难要和江鹭来一段你死我活的恨交加生死相许的戏码？

        皇城司跟着江鹭全反了。

        猛风骤发，最后一光被后渐远的城门吞没。杀声咽断模糊，雪像扫帚一样包裹着二人。她埋于他怀中，手指紧扣住他腰，一用力收紧。

        她其实不应该跟着江鹭来的。

        整个天地都在崩塌。

        战火燎原，灯火无息。这是最安静的上元夜，也是最喧腾的上元夜。千军万于后追杀，畔所依的江鹭成为姜循的唯一依靠。

        整个东京都在飞雪。

朝她脸上溅来的一刻，他握住了姜循的手，将姜循自地上拉到背上、拉到自己怀中。

        她到冰火交加,到浮。是那种诸事了却、大仇得报后的虚脱。说不清这种觉到底称之为解脱，还是疲惫。

        他真的要撕毁朝廷和阿鲁国的盟约，回到大西北收复凉城？南康王府怎么办？朝廷真的不会反过去对付南康王府，从而来威胁江鹭呢？此时想必世人都会反应过来江鹭和南康王府的决裂是怎么回事，朝廷真的会信任南康王府清白？

        江鹭拥抱着姜循。

        --

        黑夜雪白，姜循被江鹭扯神祠前，仓促地回，扫了一黑魆魆中的兵士。她从里面捕捉到了披着氅衣、被冻得发抖的玲珑，料想简简应该就在附近。

        姜循思量这些时，埋在江鹭怀抱中，后知后觉地受到一晕眩——

        逃东京的一路风雪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