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是随手寻的借口。她若大剌剌满身狐狸气去找林寂,这两位非得气红眼,斗出人命不可。届时她心疼不说,还得辛苦四处赁棺材收尸,很不上算。
山中高木参天,林深幽静。阿花挑了条背阴小溪,脱得一丝不挂,欢欢喜喜跳下去洗澡。她搓净泥土草叶,洗去遍身淫靡欢好痕迹。方瞧见腿根上密密麻麻许多牙印,定是狐狸兴起咬的。所幸印痕不深,闭着眼拿手摸,摸不出大概。
阿花彻头彻尾洗个透澡,水中泡得惬意,风中忽然飘来轻之又轻的哭声。她睁眼一瞧,远处凌空飘着叁四只女怨鬼,高低身量不同,俱是七窍流血死状。为首那个远远唤她:“山君大人,我等有血海冤屈。奈何此身无能,不得手刃仇人,因此特来相求。”
阿花略一思忖,平日游魂散鬼见了她没有不逃的,这几个却主动托她报仇。且观其怨气深重,却无半分凶相,不妨听一听。
她就说:“好呀,你们要说什么。”
女鬼遥遥一拜:“山君阳气炽盛,我等轻易不敢靠近,还请山君容我们近身,彼此好说话。”
阿花一想也有道理,便在自己身上套个结界。几个怨鬼才陆续飘到她面前来。
为首的那个哭道:“小女子姓李,名春娘,是附近山下李家庄人氏,这几个都是我自家妹子。我们姐妹皆被蜈蚣岭上妖道所害,近来妖道蠢蠢欲动,又要害人。还请山君做主,救我小妹一命。”
阿花一听,发觉此事非同小可,便叫春娘细细说来。原来春娘所居的李家庄,村民世世代代务农为生。十年前,天降干旱,庄稼寸草不生。当年秋天又起蝗灾,村民已无过冬口粮。正没头绪时,自山外来了个白胡子道人,说自己通晓五鬼搬运之术,兼有呼风唤雨之能。说罢开坛作法,片刻后乌云滚滚,惊雷阵阵,半空中下起瓢泼大雨,家家户户粮缸填满粮食。村民们对他感激不尽,出钱给道观修缮翻修,供奉香火供养,撞邪生病都来找他。谁知过了半年,竟又没日没夜下起大雨来。白胡子道人说,此乃雨神发怒,需要两名少女嫁给雨神做新娘。村民们只好含泪送出姑娘,与他祭过雨神,这场雨才渐渐止住。
她们姐妹几个就是这般,落到白胡子道人手中。
李春娘哀哀哭道:“那妖道不是真道士,是个大蜈蚣化成人形假扮的。他吸取我们精血修炼,威逼我们陪他修习采补之术,然后任意奸杀。如今他正筹措再骗一回,我家还剩一个最小的妹妹,下个月满十七岁。求您救救我小妹妹,莫让蜈蚣把她捉去。春娘来世结草衔环,永不忘记您的恩德。”
阿花听了,心中愤慨,却并不急着寻蜈蚣妖道,而是先将春娘家中琐事细细盘问一遍。尔后穿好衣裙,请春娘领路,她要先探探李家庄。
春娘领她下山,果然有个破败庄子。房屋破落,家徒四壁,却一家不少地供奉白胡子道人画像。“飞天道人?”阿花瞄了一眼,暗想大蜈蚣志存高远,硬取个如此大的道号。
春娘家住村子东面第七间房,阿花扮做乡野农妇,假称路过讨水喝,上前与春娘的爹攀谈起来。李家共六个孩子,大哥病死,只余五个女儿。前头四个送祭雨神,还剩一个小女儿在家,名唤玉娘。
阿花借还碗当口,瞄了玉娘一眼。贫苦人家女儿身材干瘪瘦弱,面有菜色,眼白泛黄,不比寻常姑娘形貌,不好妄断年龄。说话行动,不似幼童稚子,确乎是十六七少女神态。桩桩件件,都与春娘所述对得上。看更多好书就到:j uwe nw u.
阿花转身上山,给林寂他们传了纸鹤,告知自己去向。如若她天明未归,务必火速来蜈蚣岭道观救人。
“走吧。”她整整衣裳,收拾起一只大布袋背在身上,对春娘说,“去会会大蜈蚣。”
是时天色已晚,星辰隐匿,月色幽昏。上得岭来,迎面大片松树林,密密匝匝,遮星蔽月。“山君小心脚下。”春娘飘在她身边,为她引路,“此处地势险峻异常,寻常人入松林,大多迷路转向,或是跌倒摔伤。”
阿花小声道谢,在春娘指点下穿越松林。林外是座山门,阿花借朦胧月光,看清那山门匾额墨笔苍劲,上书叁个大字曰:慈悲观。
阿花看得慈悲二字,心里冷笑一声。她轻手轻脚直奔观中后门,果见几间空禅房,关押被大蜈蚣蒙骗而来的姑娘。
阿花隐去身形,跳上屋顶,将此观前后共几间屋、几棵树、几口井细细看得分明。关押姑娘禅房已下了防护禁制,蜈蚣轻易闯不进来。她肩头布袋一解开,其中倒出叁四块大泥疙瘩并百来条黑白花蛇。泥疙瘩敲开后,竟是蚂蚁巢穴,无数黑蚂蚁涌动其中。
阿花蹲在地上,对遍地花蛇蚂蚁低声叮嘱,尔后认真道:“今日这一遭,多谢大家了。”
而蛇蚁如同听得懂她的话似的,纷纷俯首低头,各自散去。
阿花交代春娘守在禅房外,有变动立刻来找她,而后整整衣裙,径直推开正殿大门。蜈蚣妖道正在殿中酣睡,鼾声如雷,一旁两个蓝衣道童见有女客来访,忙不迭